名家谈杰作:翠西·艾敏谈路易斯·博胡约得与埃贡·席勒的艺术


发表于《艺术芭莎》2016年3月刊封面专题

路易斯·博胡约得和埃贡·席勒都是世界闻名的大艺术家。虽然他们的国籍与所处时代迥异,但那些极具个人风格的作品都深刻的影响了翠西·艾敏的艺术创作与人生轨迹的发展。艾敏对这两位艺术家的作品也有着独到的见解和认知,这次我们有幸听她来谈谈路易斯·博胡约得与埃贡·席勒的艺术。

路易斯·博胡约得

路易斯·博胡约得是一名法国女性雕塑家、艺术家,出生于1911年,去世于2010年,享年98岁。她的作品具有极大影响力,以巨型的蜘蛛雕塑闻名世界,并被称为“蜘蛛之母”。博胡约得专注的创作艺术40余年,真实的用艺术探索着抛弃、孤独和性别。翠西·艾敏极其崇拜博胡约得,她的很多作品都受到博胡约得的影响。艾敏也在博胡约得的晚年与她合作并且创作了许多作品。

艾敏记得路易斯·博胡约得紧握着她的手。当她想起路易斯的时候,她也想起了历史上那些大名鼎鼎的艺术家们:安迪·沃霍尔、马塞尔·杜尚等;博胡约得全都认识他们。当艾敏迷茫的时候,路易斯总是指引她跨过艺术史的重重阻碍而向艺术生命的下一个阶段迈进。“路易斯可以扮演任何角色,女儿、母亲和女科学家,但她选择去做艺术”,艾敏说。她认为路易斯可以把任何材质介入到艺术中去,并且做得非常棒。“比如微型的刺绣、小型的版画和那些巨型的雕塑,你看那些作品非常明显的就是女性艺术家制作的。我觉得这些作品真的很感染和影响人,我想路易斯是近两个世纪最棒的女性艺术家。”艾敏如是评论。

艾敏认为她并不是从学术分析或是艺术历史的角度去喜欢博胡约得的作品的,反之,她对博胡约得的作品有一种自然的感应。“我并不想说那些特别著名的作品。路易斯2013年11月爱丁堡的展出中,有一件作品我特别感兴趣。法语的名字叫做‘弗瓦’翻译过来就是《重量》。”艾敏觉得这件作品最有趣的部分是“平衡”。“你看底座这里,”她说“这里集中了作品所有的重量,非常非常的重。中间有一种泪珠形状的雕塑,然后上方是那些玻璃球。当然,这是一种女性化的形象,泪珠形状的吊坠像是卵巢和一些卵球,可以是受伤害的或者是一种保护的形式,最顶端的玻璃眼也是。底座的重量平衡着中上方的雕塑,这件作品我认为超级有趣,就是关于认知和平衡,我听说甚至移动一点点下方的承重,整座雕塑就会轰然倒塌。这就是路易斯作品的精髓,是一种把作品的状态固定在临界一点的能力,是情绪化的和智慧的,这件作品也是我一直想要收藏的。”艾敏解释道。

去世前的年迈的路易斯·博胡约得还是精力充沛,总是喜欢举办一些艺术家茶话会,艾敏早有耳闻,她央求她纽约的画廊安排一场与博胡约得的会面。当艾敏谈起这次会面,她形容道:“当我第一次见到路易斯,我发现她拥有一对真的非常非常巨大的乳房。她的手放在书桌上,那双手真的非常大,非常有力量,像是一对鹰的爪子或者是什么的!尽管她那是已经很老了。我也见过她的照片,但和真人完全不一样。她真人真的非常强壮,非常有气场,完全不像个人类,倒是像个巨灵。”

会面过后,路易斯·博胡约得和翠西·艾敏进行了合作,共同创作了一批作品。2010年,在博胡约得去世后,这些作品才得以向公众展示,这次在伦敦展出的展览的名字叫做《不要遗弃我》。“这展览有很多作品,但主要是男人和女人的图像。这些看起来有些性以为,但主要是这小小的女性图像和巨型的男性绘画的互动,这些男性图像基本上像是个神。”艾敏说,“由路易斯先画水彩稿,然后我在上面添加。比如说这幅画《我失去了你》,主要是关于路易斯的孩子、路易斯的生活,关于流产和死亡。我奶奶以前告诉我,在你的生命中,你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接受你父母过世,你丈夫死去,但是你完全没办法接受用你的双手埋葬你的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知道,路易斯不得不亲手埋葬她自己的儿子。所以我觉得关于路易斯的‘遗弃’,其实不仅仅是她的母亲遗弃她,还有她的儿子,遗弃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失去了你》

艾敏回忆说这次合作是成功的,因为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在博胡约得绘制的图像上进行创作。“但路易斯画的太完美了,我基本上用不着添加什么东西。这也是为什么花了我近两年时间去决定我应该如何去画,但当时机成熟了,我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画完了所有,但是必须是那种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忍者’状态下工作。”她翻看着画册,挑出一幅画,说:“这幅画叫做《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特别有意思的是很多人以为是路易斯写的身体里的这些字,我画的身体。其实是我写的文字画的下面的这个小人,路易斯只画了轮廓。后来很多人后来分不清哪些是我画的哪些是路易斯画的,但是这就我想要的,我想要达成这种一体、一种世界的状态,”她补充道。艾敏如今还是常常感慨虽然她与博胡约得有很大的年龄差距和文化差距,但是合作却是成功的而天衣无缝的。

《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埃贡·席勒

埃贡·席勒出生于1890年的奥地利,去世于1918年,享年仅28岁,是一名早逝的天才艺术家。席勒可谓是20世纪初最知名的艺术家之一,他是早期现代表现主义画家的代表人物。席勒的作品在世界范围内都有广泛的影响,他的作品以流畅的线条,扭曲而赤裸的肢体、赤裸的性爱与自恋的自画像闻名。翠西·艾敏也是他艺术最忠实的追随者之一,艾敏早期的许多绘画都受到了席勒的作品的指引。

埃贡·席勒是翠西·艾敏从年轻时候一直到今天从未变过的偶像。当艾敏回忆起当初接触席勒画作的经历,她说:“我14、5岁就超爱席勒了,他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种改变生命的经历。在接触席勒之前我只知道毕加索呀,安迪·沃霍这些人。我记得挺搞笑的,那时我还是在一场关于波普艺术的展览上,我朋友给我一本席勒的画册,我立马就从那展览抽离出去马上爱上席勒的作品,那种痛苦、扭曲、性、感性、情绪化的线条和艺术完全就是我的菜!我突然就明白了,这就是艺术,这就是艺术应该有的样子。我觉得世界对我的门一下子就打开了,我受到了教育,马上有了方向。”

《自画像》

艾敏指着一系列席勒的自画像(《自画像》,《舞者》与《张着嘴的灰色裸体自画像》),说:“我对这些作品特别有感应,我也画我自己画了一辈子。”她认为这一系列的自画像很好的表现了埃贡·席勒的身体结构,“我觉得他在虐待他自己,他想通过虐待自己来找出某种极端的东西,这对我来说很有趣,”她说。艾敏对席勒画的很多妓女的形象似乎更感兴趣,她解释说:“我总是对女性形象更感兴趣,总是。”艾敏说她在接触席勒之前,从来没有看过哪个艺术家对性爱有如此多的描写:“我自己从来没法通过艺术表达如此直白的性器,我没办法做到,以后也不会去做。但我对他描绘的女性形象感觉上是有链接的。我从小就迷恋席勒的作品,这是毫无疑问的。你看这两幅画,”艾敏指着两件名叫《站着的穿着长丝袜的裸女》和《两个拥抱的女人》的作品,说道:“看他描绘的女性,她们多么强壮!她们看起来非常难以接触,也很皮实。这对我来说很带感,这也是我想要表达的。不是单一的纯洁的、瘦弱的超级模特,而是各种不同的、有血有肉、很真实的女性。这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一种审‘美’和一种模式的女人!”

《舞者》

《张着嘴的灰色裸体自画像》

《站着的穿着长丝袜的裸女》

《两个拥抱的女人》

2015年,艾敏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的里欧坡德美术馆举办了个展——她的作品与多幅埃贡·席勒的作品一同展示。“完全不是我接受美术馆的邀请,我是求之不得,恨不得去用指甲去抠美术馆的大门大喊请你们给我一次共同展览的机会吧!”艾敏在个展的新闻发布会上对媒体开玩笑说。这次有关艾敏与席勒作品的展览不仅仅是因为艾敏和席勒的作品的形态和线条以及表达的情绪相似而创造一场当代与现代经典作品之间的对话,而且还追求更深层次的含义。“当我看到要展示的作品时,我就想象:哇哦,这是1916年的作品,是一个世纪前的作品了。席勒这个男人,这个年轻的男人,在那画画,或许再想下一笔怎么画。我感觉眼前这幅画还是有艺术家当时绘制时的力量在里面。我想象如果席勒知道我的作品会和他的作品一齐展示后他的反应,我在想象如果他知道我们把他的作品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展示,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同意。我对这次展览其实不抱有一种浪漫的幻想,但这种感觉像是对死去的人说话,去感受不是同一个时代的已经去世的艺术家,真的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感受!”艾敏感叹道。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为什么我特别想做这个展览,”她继续说,“是因为我以前不管是哪里例如纽约啊、伦敦看到席勒的画,它们总是被挂的像墙纸一样,一行十幅这样子。然后我们去了,看到他的画就是这样点头,说‘对、对、对’,但我觉得他的画在世界范围内的解读实际上是错误的。席勒是一个自我挑战,重新定义艺术的男人,这在今天也是很重要的。但他的画如果被挂满一面墙的话,其实就是失去了力量。所以我做这个个展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策展人,挂画的时候一定要在墙面留出空间来,让他的作品呼吸,同时也让我的画呼吸。这些空间实际上是给我们的作品预留了彼此对话的创造性。”艾敏认为用不同的方式展示她与席勒的画作也打破了地域和时间的束缚性,“有时候我觉得艺术家是容易被和国籍、时间和地域束缚的,比如我们认为席勒就属于奥地利维也纳,就像挪威拥有爱德华·蒙克一样。我之前还在开玩笑说,法国人觉得他们拥有毕加索,但毕加索甚至都不是法国人。我自己也被束缚在英国伦敦1990年间这个时间段。所以席勒的灵魂其实就被束缚在1890到1918年的维也纳了,他从来没有被释放。我想释放他,也想释放我自己。通过展出我与他的作品,创造更多的可能性。”她高兴的说,“这就像是梦想成真了。”艾敏通过这个展示着她偶像席勒和她自己作品的展览,重新思考了她的艺术创作的可能性,这个展览也圆了她一直以来期望自己的作品与自己偶像的作品共同展出的梦想。